街舞逆袭|中欧商业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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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德尔·阿图自己也没料到,他领衔的玩酷嘻哈舞蹈团在北京解放军歌剧院的首演会如此成功。表演终了,全场起立鼓掌。即使舞者们已经三次谢幕,雷动的掌声夹杂着口哨声、叫好声仍经久不息。阿图忍不住掏出手机,把沸腾的观众席当作背景,试图捕捉这对于舞者来说无上荣耀的一幕,而他的队友们无疑更为激动,直接跳下舞台去拥抱前排的观众。
对于很多中国人而言,嘻哈舞蹈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街头舞蹈,甚至是不良少年展示肌肉、张扬存在感的“杂耍”,而阿图一直在做的,就是用自己的舞蹈否定这个观念。“嘻哈舞为什么不能登堂入室?它当然应该进入剧院。我一直在做的,就是把我们舞者的内心情感、想法都带到剧院。”
在北京公演前的专访中,阿图一再强调“嘻哈舞进入剧场很重要”,“而某种程度上,我已经成功了”。
白纸一张的艺术家
“我没有规则的束缚,对嘻哈舞的理解也与那些专业人士不同。”
从外表上看,人们大概很难把阿图和嘻哈舞者联系到一起。这个法籍阿尔及利亚裔男人中等身材,穿宽松的深色T恤和长裤,面对陌生人神情略显紧张,会无意识地双手紧扣。直到谈起舞蹈,他才眉飞色舞,侃侃而谈,流露出法国人一直引以为傲的幽默洒脱。
“也许你们不会相信,但我真的从来没有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,倒是学习过杂技,在我上小学的时候。”说到自己的经历,阿图颇有点儿得意,“嘻哈舞被引进法国时,我根本不了解这种舞蹈本身具有的抗议性和社会性,只是觉得它特别棒。”
在20世纪70年代末,嘻哈舞起源于纽约郊区。它融舞蹈、音乐、饶舌、打碟等形式于一体,自由奔放,充满个性。虽然源于社会运动,但它的目的却是把“消极力量”转化成“积极力量”。
80年代初,时髦的欧洲青年开始学习嘻哈舞。1984年,法国电视台每周日下午播出一档名为《嘻哈》的电视节目,每期会详细教授一种嘻哈舞的舞蹈技巧。当时仅有10岁的里昂郊区少年阿图一下子迷上了这档节目,不但每期必看,还拉上同学们一起练舞。
“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舞蹈很酷,慢慢地我发现,身体也是会说话的,而嘻哈就是一种很美妙的语言,”阿图表示,“我惊喜地意识到,舞蹈是一种自我表达的形式。在整个少年时期,我简直发疯似的练舞。每次看了那档节目之后,我马上和住在附近的同学一起切磋、模仿,而接下来的整整一周,我会把自己想到的事情,感受到的情绪,用新学会的舞蹈技巧表达出来,再与同学们编排成多人舞蹈。为了干这个,我们可没少逃课。也是在这个时期,我决心做一个职业舞者。”
1 5岁那年,阿图与好友埃里克·梅兹诺(Eric Mezino)、穆拉·梅尔祖基(Mourad Merzouki)成立了“阿科罗拉”舞团(Cie Accrorap)——法国最早的专业嘻哈舞蹈团体之一。他们在没有灯光的体育馆、公园的空旷草地上练习霹雳舞,将杂技、古典舞蹈和嘻哈舞混合,在婚礼、聚会上表演舞蹈以赚取舞团经费,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出新颖的动作。
有时候,你不得不相信,有些人注定是属于某个行业的。之于阿图,尽管年纪轻轻,又没有经过专业的舞蹈和编舞学习,他发起的舞蹈团的第一个作品《Athina》在里昂双年展上首演即获得成功,很快举行了第一次全球巡回演出。2008年,他更是担任法国14家国立舞蹈中心之一的拉罗谢尔-普瓦图-夏朗德国立舞蹈中心总监,成为第一个任职国家级舞蹈中心总监的嘻哈编舞,让嘻哈舞在法国具备了“神圣感”。
“主要是我们命好吧,不过,也可能因为我是那种没有框架、白纸一张的艺术家,”阿图自嘲地笑着说,“我没有规则的束缚,对嘻哈舞的理解也与那些专业人士不同。我一直认为,嘻哈舞不应该只是在广场上自发地跳给人看的,更不应该是那种‘看我看我,我很酷’的简单表达。同一切艺术形式一样,它可以很丰富,可以加入更多的元素。当然,回头看我的第一部作品,我真心觉得它很幼稚。那个时候,我最想干的就是摆脱‘里昂乡下舞团’这个身份,只想让我们的舞蹈更时髦一点儿。”
当然,阿图的初步成功与法国宽容的艺术环境不无关系。在阿图迷上嘻哈舞并且初步取得成绩的时代,嘻哈舞已经登陆中国,但即便时至今日,在大众眼里,它仍然是不良少年“秀存在”的工具。相形之下,法国人在艺术领域兼容并包的情怀,无疑也成就了阿图。
“环境确实很重要,好的环境容许你自由地表达情怀,否则你只能发泄情绪,更悲惨一点儿,可能你只能模仿,并且把它当成一种时髦的标签。在艺术领域,模仿必然落于下乘,它只是培养技能的手段,绝非表达形式。没有自己的表达,那还是艺术吗?某种程度上,我得感谢自己是个法国人,我可以肆无忌惮地‘说话’。”阿图表示。
思想就像降落伞,还是打开比较好
去发现真正的世界,去深入探索“意义在哪儿”和“边界在哪儿”的问题。
“你想被世界认可,那么你得先看看这个世界,知道不同国家、地区的人们在干什么、想什么,然后你得总结和思考,他们关心什么话题,他们被什么事情困扰,他们的喜怒哀乐是怎么形成的。”阿图在谈到艺术国际化时这样表示,“不是单纯把你的技能展示给别人,而是在了解别人的基础上,你秀出自己的想法。”
为了摆脱“郊区”的形象,阿图和他的伙伴决定通过旅行来丰富自己的人生。1994到1995年,他在战事正酣的前南斯拉夫地区担任志愿者。在萨格勒布的难民集中营,他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跳舞。本来想给孩子们暗淡的人生带来色彩,阿图却因为难民们的“表达”而惊讶。
“他们的舞蹈在说:你看,我们是一个古老而坚韧的民族,不要只关注我们的苦难和眼前的战争,请看到我们美好的一面。”阿图讲到这里显得特别激动,“我突然领悟到,人的认知根本就有很大的局限。我们理解的他人是这样的,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是那样的,完全不符合我们的想法。在萨格勒布,我看到难民们的尊严,而并非人们所想象的悲惨。这对我来说,是很大的震撼。当然,也是很大的启发。”
在阿图看来,1996年根据他在萨格勒布的经历编排的舞蹈《几句话》(Kelkemo)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。他的舞蹈团开始透过不同国家和文化讲述“人类的故事”,也开始表达政治观点。
此后,排练和演出的间隙,阿图开始“云游四海”,去发现真正的世界,去深入探索“意义在哪儿”和“边界在哪儿”的问题。阿图认为,这些问题关乎神祇与人类、异族与母族、东方与西方、肢体与气场……正是那种被他称之为混沌的东西,使他的舞蹈作品反而具有尖锐的指向性与清晰的表达力。在他看来,这正是所谓的个人色彩。
“对我来说,旅行的目的不是风景,也不是寻找某个特定的主题,而是去看人。”阿图说,“艺术最重要的是保持最初的好奇,保持对别人的开放。艺术家要思考自己的特殊之处在哪里,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。另外,我要强调的是,艺术家最重要的是创造,而不是去代表某一种文化。”
虽然阿图矢口否认他对第三世界的偏好,以及对人类苦难与困惑的关注,但事实上,他热衷的旅行地无一例外的是相对贫困的第三世界,或者曾经饱受战争创伤之地。比如他曾多次前往的以色列和阿尔及利亚,以及巴西、印度、古巴和土耳其东部。他的作品则往往在关注混血问题、世界公民的概念以及寻求身份认同的问题。
1999年,阿图的舞团推出《为疯子祈祷》,涉及了阿尔及利亚的宗教冲突,追问东西方对话的可行性。此后,在《为什么不》中,他创造了一个诗意而轻巧的世界,而他在《海的另一边》中,围绕关于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的思考,制造了一场阿尔及利亚和法国嘻哈舞者的“交锋”。 此次为中法文化之春而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台北表演的《根》中,阿图则运用了土耳其苏菲舞、巴西战舞(Capoeira)、印度卡萨克舞等丰富元素。
阿图说:“我们出去旅游、探索,乘坐飞机、火车或船,最重要的不是出去,而是把世界的感情和自己的感情连接起来。我们看一幅画,也是欣赏这幅画和自己的联系。所以,最重要的是走出去,表达自己,最终是要了解对方在说什么。爱因斯坦曾经说过,思想就像降落伞,还是打开比较好。这正是我非常喜欢的格言。”
最重要的是故事、故事,还是故事
“创新从来都不是简单叠加的,而是以我自己的方式,表达出对这个故事的感受。”
舞蹈是一种用身体语言表达的艺术。那么对于舞者而言,最重要的除了技巧之外,还有什么?阿图以自身的经历回答了这个问题。他说,“编舞者最重要的是对世界的一种看法和一种眼光。此外,你还得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。舞蹈也是一种叙事手段,同小说、电影并没有区别,只是表达方式的差异而已。不会讲故事,你就无法吸引你的观众。”
对于阿图而言,与其琢磨哪个国家给他更多灵感,不如思考哪个时刻、哪个人物给他更多的触动。在他最难忘的时空印象里,有巴勒斯坦加沙的嘻哈舞者在一片废墟上跳舞,阿尔及利亚少年在网吧里下载嘻哈舞视频,巴西的嘻哈舞团体在街头表达政治诉求。然而,最影响他的要数在印度的一次观舞经历。
本文全文刊载于《中欧商业评论》2015年7月号,订阅热线 021 -2890-597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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