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庄是中国幽默先驱者—庄子辩困苦与贫穷:穷困不潦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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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子辩困苦与贫穷
庄子穿了一件布衣,上面打了补绽,鞋子的后跟没有了,用根麻绳繫著,去见魏王。魏王道:“先生,你怎麽这般困苦啊?”
庄子道:“这是贫穷,并不是困苦。读书的人有道德而不能将道德行于天下,这才是困苦;至于衣服鞋子破旧,乃是贫穷,不是困苦,这就叫做不逢时啊!王,你就不会看过腾猿吗?在柟梓豫章等大树林里,捉住树枝,盘在树叶里面,在那里妄自尊大,虽然有羿和蓬蒙(都是古时精于射箭的人)都不能害牠。等他一到了拓棘织枸等有刺树木丛子里,行动小心,眼睛斜看,骇得全身发抖。这个并不是因为筋骨被人束缚住没有从前灵活,乃是因为所处的地位不当,不能施展出牠的本领。现在我处在昏君和乱相的中间,还想不困苦,怎麽能够呢?处于乱世,若不安守困苦,就要遭杀身之祸,比干的被割心就是一个最明显的见证啊!”
老庄是中国幽默先驱者
崇尚道德的儒家主义塑造了长期以来中国人君子式的严谨的思想,道家则一直关注他自己空闲时光,由于亲近自然,道家能够看到他自己的不足,作为一个旁观者,他能够轻松地发出笑声。
老庄是中国幽默的先驱
在中国哲学中,道家是一个非常强调幽默的哲学流派。台湾学者Liao( 2001)曾经指出,不仅道家的文学著作是幽默的,而且道家的两位奠基者,老子和庄子也是幽默的提倡者。
林语堂认为,老子和庄子,这两位道教的创立者是中国幽默的先驱。林语堂还比较了这两位哲学大家的幽默风格。
他认为老子的幽默是低沉、苦涩的,而庄子的幽默则近乎年青人的狂笑( Lin,1974)。
换言之,老子的幽默风格是以智慧、洞察力和严肃为主要特征,而庄子的幽默风格是以讽刺、戏谑和好玩为特点的。所以老子更像一位相声演员,而庄子更像是一位喜剧演员。
他们的共同之处是能欣赏,接受生活中的冲突和矛盾。他们也分享笑的乐趣,尽管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去笑。
道家幽默的独特之处
道家的幽默态度主要表现在自我认知方面,相对于儒家苛刻严谨而条理清晰的五伦关系,道家更倾向于“无知、无为、无欲”的处世方式,这种“无”的形式恰恰体现了道家独特的幽默之处。
庄子一生写下了《车辙涸鲋》、《庄子钓于濮水》、《濠梁之上》等一系列汪洋恣肆、机趣横生的散文,不论是观鱼之乐,蝴蝶之乐、还是说剑之喻、蛙鳖之语,在其笔下幽默情调溢于言表,这在以端肃、谨严为主的我国古代散文中罕有伦比。太史公称庄子“滑稽”,而林语堂则认定他是“中国幽默之始祖”。庄周梦蝶就是其中之典型,“昔者庄周梦为蝴蝶,栩栩然蝴蝶也,自喻适志也!不知周也。俄然觉,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蝴蝶与,蝴蝶之梦为周与?”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将深刻的哲学思考融于戏谑化的故事之中,便是道家的幽默智慧。
在评论社会现实方面,道家也是穷尽揶揄之能事。
《庄子·列御寇》有个寓言:宋人有曹商者,为宋王使秦。其往也。得车数乘;王说之,益车百乘。反于宋,见庄子日:夫处穷闾厄巷,困窘织屦。槁项黄馘者,商之所短也;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,商之所长也。庄子日:秦王有病召医,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,舐痔者得车五乘,所治愈下,得车愈多。子岂治其痔邪,何得车之多也?子行矣!庄子以如此幽默来嘲讽那些趋炎附势之徒,对于奴役百姓的统治者,庄子更是戏言:“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。”
然而,自汉代开始,当儒家主义开始成为中国文化的主导,道家那种欣赏幽默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微弱甚至开始消失。Bond( 1996)曾总结说,道家则将幽默视为一种机智、平静与自然和谐的尝试,而儒家贬低幽默,认为幽默违反了人际关系的伦理五常。
中国需要幽默教育
可惜,中国人在对幽默鄙视了两千多年,形成了许多忌讳和偏见。现在需要大众欣赏幽默,人们应该从学术等其它方面来促进幽默,倡议幽默作为一种更好的自我完善、促进心理健康、创造力表达、人格完善和自我实现的方式,甚至应该从小学里开始提倡幽默。
中国人的最佳幽默表现形式
至于什么是中国人的最佳幽默表现形式,笔者想引用林语堂关于中国人幽默的话来结束本文:“深沉的幽默是基于认识到人类所共有的错误、不谐调,隐言和虚伪的时候产生的。喜剧精神来源于那些认识到喜剧精神高于学术智力的人们,看到人们普遍的自欺欺人及混乱将矛头指向生活中的虚伪、轻浮及罪恶”( Lin,1971)
为什么贫穷之人不一定“潦倒”?
庄子虽然心地极高,却不是没有社会关怀。这一天,大概是梁惠王想要召见他,庄子应允前去,只见他穿着粗布衣服,脚登草鞋,在谒见梁惠王之前,特意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布的端绪,紧了紧脚上的鞋带,这算是正规的礼节。梁惠王见到庄子这副模样,不免酸楚地说道:
“先生怎么这么潦倒啊?”
庄子却回答:
“是贫穷,不是潦倒啊!士有道德而不能实行,这是潦倒;而衣服破旧、鞋子洞穿,这是贫穷,不是潦倒。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‘时运不济’。
有德之士也许贫穷,但绝不潦倒(资料图 图源网络)
“大王您难道没有看见那善于腾跃猿猴吗?当它处在楠树、梓树、樟树之间的时候,能够把住树枝,悠然自得地跳跃于树林之间,即便是羿、蓬蒙这样神射手甚至都看不清它的踪影。然而,当它处在柘、棘、枳、枸等这些长满刺的树丛中间的时候,它就只得严肃小心,甚至只能侧着身子看路,战战兢兢、十分害怕的样子。这并非是它的筋骨变得紧张而不柔软,只是因为所处的地势不便利,不能显示它的能耐而已。如今我处在昏君乱相之间,而想要不潦倒,怎么可能呢?这正是比干被剖心情形的证验啊!”(比干,殷商时期最后一位君主纣王的贤臣,因为屡次忠谏,被纣王剖心而死。)
不知庄子是有意做出上述那番样子,还是无意的,我们知道庄子过着简单而素朴的生活,但说出这番话,倒可以说这是他想要的样子。如此,梁惠王的问话,就正好成他的话的引子了。常人看来,庄子的这番话是够尖刻的,不给梁惠王一点面子,可是,我们却不能不说庄子的深刻。尖刻与深刻的差别就那么一点点,深刻而不给人情面,就成了尖刻了。
不过,这段话的语义颇有意思,当梁惠王说庄子为何如此潦倒的时候,庄子却回答不是潦倒,是贫穷;接下来,庄子给梁惠王讲了什么是贫穷,什么是潦倒;再下来庄子却说我处在昏君乱相之间,怎能不潦倒?结论还是梁惠王所说的那个“潦倒”,却经庄子解释之后,意思不同了。可见,庄子的这番话是早就想说的。
庄子原文参考:《山木》
庄子衣大布而补之,正緳系履而过魏王。魏王曰:“何先生之惫邪?”
庄子曰:“贫也,非惫也。士有道德不能行,惫也;衣弊履穿,贫也,非惫也,此所谓非遭时也。王独不见夫腾猿乎?其得楠梓豫章也,揽蔓其枝而王长其间,虽羿、蓬蒙不能眄睨也。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间也,危行侧视,振动悼栗,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,处势不便,未足以逞其能也。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,奚可得邪?此比干之见剖心,征也夫!”(《山木》)
作者简介:
李大华,陕西紫阳人。武汉大学哲学博士,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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